20 老耗子的入壁術-5

點燃引線了，第一響的爆炸出現於地道接近城牆約兩丈的地方，先傳來悶雷的隆隆聲，再轟隆的爆炸，散落在坑道上的棺材板再被炸出成千上萬的碎木屑，最前排幾名緊握藤牌的丁勇，炸得彈飛至空中。 城牆沒動靜──不，第二響就在城牆的牆根，轟隆隆，捲起的灰土比城牆還高，無數碎磚碎石飛向等待中的九帥大軍，可是依然無人後退。爆炸成串的響起，城前的兵勇有的竟張嘴結舌看得直了眼。 炸，連珠炮似地炸，一響接一響。好不容易爆炸聲才停，灰塵與煙幕遮去大半個金陵城，吼叫傳遍四野： 「衝，衝～」 驚呆的湘軍被喚醒，鼓聲、鑼聲、炮聲、兵馬的嘶喊聲，人潮向爆炸處湧去。 爆炸持續不停，三萬斤火藥一桶引爆一桶，夾雜太平軍擲出的火毬，漫天盡是火花、煙花。 迷眼的塵霧裡，看不清究竟城牆被炸出多大的缺口，湘軍人馬已然殺進煙霧之中。 帥字旗下的土牆後面竄出幾十匹馬，後胸繡著「勇」字的馬兵舞動紅色令旗奔進大軍，他們傳九帥將令： 「見長髮、新剃頭者，皆殺。」 城內也傳來喊殺聲，太平軍將數不清的火毬甩進煙霧裡。 城塌了好大個口，湘軍要是不能及時衝入城，太平軍很快能以人牆堵住；太平軍如果不能很快堵住缺口，湘軍一旦進城，誰也擋不住。 煙塵漸褪，大致看得太平門的景象，東側果然炸出了十多丈的缺口，紅頭巾、黃頭巾的太平軍站在亂磚石堆高處往湘軍陣裡撲，而四面八方的湘軍朝缺口處湧去，腳踩頭、人踩人，螞蟻般地朝上擠。不多時，太平門城樓上紅邊黃底天國旗倒了，十多面紅色的太平旗在火中撲簌簌擺動幾下便成了一灘飄蕩在風裡的灰燼。 戰場變得空洞、寂靜，圍攻太平門的上萬多名湘軍眨眼之間消失，偌大的戰場留下張口朝天喊不出聲的洋炮。舉目所及，到處是燒黑了的木片與石塊，賴以保命的鍋、爐散得一地，就連江邊的船隻也不見掌舵的人，不是歪七八扭躺 在泥漿裡，便是沒有目標地飄往江心。 「湘軍進城逢人便殺，我年輕不懂事，倒在泥堆見九帥的快馬飛過頭頂，嚇得尿屎拉得一褲子，隔壁湘西礦工拉起我說快進城，晚了什麼也搶不到。跟著一群礦工隨大軍往城裡奔，生怕晚一步沒東西可搶。」 「忘了件緊要的事，身上的號衣給泥遮了，要是一夥人還好辦，偏跑岔路，孤零零撞上九帥的馬隊，他們個個手持大刀，刀口的血往下滴，落雨似的。眼看馬蹄幾幾乎踢上我腦袋，虧得有人拉我一把。」 邱先生放下旱煙盯著大約翰許久不說話。 「老耗子拉我一把，那是他的拿手絕活，什麼把戲都少不了它，金陵福學到精髓。老耗子原在城內走江湖賺點小錢，沒料到湘軍來得急，一時出不了城，等湘軍潮水似的湧進太平門，他走不了，不敢躲民家，你猜怎地？老耗子往牆角死人堆裡一鑽，身上蒙塊布，他見得著人，人見不著他。」 「隱形披風？」大約翰懂了。 「隨你們叫什麼，老耗子管這套戲法叫入壁術。破破爛爛一塊，往泥裡一鋪，像團泥；往屍體裡一鋪，像是幾條人腿、幾條胳膊。老祖宗左慈留下的把戲，他老人家被大隊兵馬追，躲進羊群，官兵喊，姓左的，你出來，不砍你腦袋。忽然一頭老羊用兩條後腿站直身子，還譏笑官兵：忙什麼忙呀。官兵追進羊堆，沒想到所有的羊全站直了說：忙什麼忙呀。」 邱先生邊講邊笑， 「我們左祖宗的戲法有意思，還有回被人追，他鑽進牆壁又跑了，所以叫做入壁術。」 「靠塊破布，我們三人躲了三天三夜，趁夜溜出金陵城。」 「等等，你，老耗子，兩個人。」 「看你急的，忙什麼忙呀。第三個人就是金陵福，兩歲，老耗子從戰場裡撿到的孩子，爸媽死在亂軍之中。從此金陵福便跟定老耗子，喚他師父。那時不叫金陵福，老耗子給起的名，小嗑巴。懂吧，講話結巴。他不是天生嗑巴，眼見爸媽被砍，全城到處是屍體，嚇得說不出話，隔幾年長大了雖能開口，卻嗑巴了。」 「金陵福一到倫敦便來看你，原來你們是患難之交。」 「好歹他得稱呼我師叔。」邱先生得意的回答。（待續） ←上一篇│首　頁│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