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會下棋的土耳其人-3

一個世紀來多少人研究坎比倫的土耳其人，大部分相信棋桌下藏了個會下棋的小孩操作機械和真人對弈，最有趣的說法則是坎比倫在俄羅斯救了戰爭中失去雙腿的波蘭軍官，剛好可以藏進棋桌內。 邱先生轉緊發條，機械人開始一連串的動作，拿棋、擺棋、伸手指。 「我跟他下一局。」大約翰愈來愈興奮。 「約翰先生會下棋？」 「會，前幾年靠下棋才沒有餓死。」 「可惜呀可惜。」 邱先生在屋子內繞圈子，繞得很快，大約翰從來不知道邱先生猴子般的靈活，如果他改行當魔術師，說不定倫敦可以有場三個中國魔術師的戰爭，更轟動。 好不容易見他停下，滿是黑垢的食指指甲指著大約翰的鼻頭： 「你幫我賣。」 「我？」 「對，你人頭熟，如果賣成，我分你一成。」 大約翰沒回答。 「一成半，最多兩成。」 「沒有戰場的武士。」大約翰自言自語。 「誰說沒有戰場？」 邱先生彈起兩條腿，一直彈，無論怎麼彈也到不了大約翰的下巴。 「兩隻手都能動的土耳其人，偉大的發明。」 「邱先生，不是發明，是重製。」 「誰說重製？」邱先生彈得更高，兔耳朵上下擺動。「你看過坎比倫的土耳其人嗎？我看過嗎？既然沒看過，怎麼重製？發明發明發明！」 總算略為平靜，他們坐回店內的櫃台，邱生從桌上拎出一隻鶴嘴壺，舉起便喝。 「三成，最多三成。」 大約翰聳聳肩，摸出口袋內擠成一團的幾張票子放上桌，邱先生抖抖稀疏的幾根鬍子，唰，錢被吸進他袖口。 「賣出土耳其人之前，恐怕得靠出賣金陵福賺點茶錢。」 「你是他師叔，沒幫你嗎？」 「幫呀，要我幫他做道具，給的錢沒你多，不出賣他出賣誰。」 「木鳶是你做的？」 「祕密，祕密，要我說幾次你才懂！」他吼著，「揭穿魔術的祕密，所有的樂趣都被破壞，你想讓大家進劇場上數學課、物理課？大家要的是快樂！」 又失控了。 邱先生從桌下拎起鐵壺，倒出黑水似的中藥汁。 「藥材錢你付，我必須平靜我的靈魂。」 大口喝下黑水，邱先生噘起嘴吐出蛇的聲音： 「嘶嘶嘶嘶，我平靜了，平靜了。」 他將藥碗遞給大約翰： 「敬你的靈魂。」 不好推辭，大約翰假裝喝了一口。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邱先生收回碗，「你付了我的藥材錢嗎？」 「付了，在你袖子裡。」 「我做生意一向講求信用。」他的手從袖內伸出，再伸進鼻孔。「關於金陵福是不是拳匪，另一個故事，在中國山東冠縣的小村莊。」 成千的鄉民圍住天主堂，前面一圈是短打裝束的鄉團拳民，後面跟著持鋤頭、菜刀、長短棍的農夫。圍得緊呀，天主堂大門深鎖，牆上露出幾個探頭探腦的教民腦袋。 我陪老耗子去的，他在天津闖出字號，一八六○年簽的北京條約，天津成為西洋各國通商的口岸，幾年功夫，租界裡蓋起洋樓，市況熱鬧，老耗子就地開場表演他拿手的戲法，賺了點錢。小嗑巴命大沒餓死，幫忙敲鑼打雜。他伶俐，學得快，長大後接下不少天津的場子，老耗子落得清閒，四處交朋友。 山東冠縣的玉皇廟。高小麻在廟口等我倆，見面急著拉老耗子進廟，非得要他想法子弄點戲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