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道場 7 葉可云的說法

繪圖／鄒明貴

妳保證我今天說的話，不會被轉述或引用？純粹提供檢察官做調查，也絕對不會讓妳我之外的第三者知道？ 「我保證。」 我可不可以抽菸？包括這件事，也不許讓別人知道喔！ 「沒問題。」 林瑩潾真他媽的是個賤人，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那樣囂張跋扈的女人；嫁個有錢有勢的老公又怎樣？還不是靠老公的老子當靠山，如果沒有院長那張招牌，憑她？這輩子都別想當主播。 「是嗎？」 他媽的林瑩潾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不敬業最不負責的主播，她從來不做功課，播任何新聞都是看圖說故事，有一次被安排播報足球比賽，她可以閉著眼睛說：球被守門員的後腿擋了一下！請問妳，我們身上哪一隻是後腿啊？她也膽敢在播報晨間新聞的時候遲到，讓七點整的新聞開天窗，導播只好在畫面上放一張氣象圖，足足讓觀眾看了十五分鐘。她更厲害的是，人來到現場什麼話也不交代，連一聲對不起都不說，就直接走到主播台，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播報。還有一次，她甚至可以在新聞現場對來賓做專訪時，當來賓侃侃而談，趁著鏡頭沒有ON到她，就在主播台上看報吃早餐。更奇怪的是，這些Trouble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升等，每年考績都是特優，妳知道在我們公司拿特優有多難嗎？像我們新聞部這麼龐大的組織，一百五十個名額裡只能有兩個人拿到特優，林瑩潾就是其中一個，這也太神奇了。如果林瑩潾今天是個沒背景的人，我跟她公平競爭，輸了也甘願，但是她靠著家世背景，占盡所有好處，這還有天理嗎？如果她命好注定有用不完的福氣，至少也學著心地善良一點，妳知道她怎麼對待我們公司掃廁所的員工？竟然會拿隔夜的便當去請阿姨吃，還假掰說是今天中午特別為對方準備的，這種污辱人的事，怎麼做得出來？有次她神秘兮兮的包個禮物送我，打開後發現是條黑色束褲，她說她覺得我身材瘦小，可以拿去穿。我瞄了一眼，發現這條束褲沒有包裝，似乎被拆封了，直接問她好像是舊的內褲。她回答我說沒錯，這條褲子她已經穿過兩次，因為實在太緊了，穿得很不舒服，所以才要送人。我的媽啊！妳會把自己穿過的內褲送人嗎？更別提她曾經送給另外一位同事一件二手羊毛大衣，一年以後，只因為她發現雜誌上的模特兒也穿了類似的衣服，突然想念起這件已經送人的大衣，也不管那位同事早就離職移民去美國，硬是打了好幾通長途電話叫人家越洋快遞把衣服還回來。 「這聽起來是私德的問題。」 私德有問題，公德心還會好嗎？做新聞，講求的是事實，不是自己胡說八道亂掰。她寫的稿子，我隨便舉幾個例子，妳就會發現這個人真是糟糕得可以！有一次她採訪「捷運扒竊團」的新聞，稿子裡這樣說：「師父帶著徒弟去行竊，一不小心當場被逮個正著……」這是什麼心態？扒竊是一種犯罪行為，用「一不小心」這樣的字眼，似乎把犯罪行為正當化，被抓到反而是意外。還有一次，她在稿子裡說：「澎湖縣西鄉的廟會活動，有五、六百名信徒參加聚餐，到了晚上十點多，已經有人上吐下瀉，有人更是一瀉千里，乾脆蹲廁所蹲到天亮……。」我請問妳，什麼叫做「一瀉千里」？這很幽默嗎？她形容颱風來襲，也有經典名句：「走了一個潑婦納莉，又來了一個猛男利奇馬。」颱風這種天災，會出人命的，一點都不好玩，拿這個開玩笑，請問妳笑得出來嗎？就連中東戰事一觸即發，各國都在忙著撤僑時，她可以在稿子裡說：「目前正在中東地區的三千四百位我國僑民，隨時準備落跑。」我有沒有聽錯？「落跑」？僑胞是搶了銀行還是偷了國庫？是殺人還是放火？為了一家大小求生存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是落跑？也許妳會認為，我們做記者的有截稿壓力，難免忙中有錯，但是我告訴妳，這是基本文字能力。例如這樣描述車禍新聞：「『一輛自小客』疑似酒後駕車，竟然穿越分隔道，撞斷一根電線桿……」請問妳，「一輛自小客」會酒後駕車？這是二十一世紀的最新科技嗎？這個稿子也太草率了吧！還有經濟成長率，向下修正為3.4％，她大小姐做一張圖表筆誤寫成34％，這是要亡國了嗎？像她這樣處理新聞，出了錯誤，還是年年拿特優。換做我們，早就三大過免職。幹你娘！ 「這跟我娘一點關係都沒有喔。你知道她和禮義廉的事嗎？」 跟他們一起參加過飯局的人都知道，兩個人喝酒以後就開始眉來眼去，每次飯局結束後，林瑩潾一定會開她那輛跑車送禮義廉回家，至於兩個人是不是去續攤？也沒有人會那麼無聊的跟蹤下去啦。我們禮主播在業內人脈很廣，就連八卦週刊都要買他的帳，但是林瑩潾可就沒有這樣的面子，後來不是被登出她跟美容整型醫師的緋聞嗎？那次事件之後，林瑩潾就非常小心，有時候我們有同事要搭她便車回家，她一律拒絕，其實她可能不只跟禮主播關係密切，據說經理也和她私交甚密，去年冬天，白經理穿了一件白毛衣，林瑩潾穿了一件紅毛衣，兩個人不知為了什麼關門在裡面密談，結果出來以後，林瑩潾的紅毛衣上沾了白色的毛線團，白經理的白毛衣上也沾到紅色的毛海，好詭異。 「盧耀文是妳男朋友？」 我們最近一年才開始交往。 「盧耀文和林瑩潾的交情似乎特別好，妳覺得呢？」 盧耀文本來就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我不覺得有什麼。他們倆個人的座位在隔壁，我經常看到林瑩潾拿盧耀文的杯子喝水，還吃他的便當，看了當然不舒服，不過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跟男攝影一起喝一杯巨無霸奶茶，因為我一個人喝不完嘛！所以也見怪不怪。 「妳現在住的地方，離命案現場只隔兩條巷子，林瑩潾為什麼會到妳家附近？」 我怎麼知道？腿長在她身上，而且我住的地方是熱鬧的商業區，連蔡英文都來我家附近的夜市買過水煎包，林瑩潾當然也可以來這裡閒逛。 「情人節當天晚上，妳在哪裡？」 我男友要播新聞，我在家一個人看書。 「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電視機。 妳在懷疑我嗎？我雖然討厭林瑩潾，但是我絕不會發神經病去殺了她！聽說她是被路上偶然遇到的性變態強暴殺害，聽說警方對林瑩潾的死法很保留，其實林瑩潾除了被強暴，還被利刃插入下體，歹徒還在她的胸口割出「浪」這個字。你們應該加快腳步捉到這個性變態，要不然我也住在那附近，每天回家都提心吊膽，實在好可怕！ 「妳聽誰說成這樣？」 同業啊！我們做新聞的什麼消息都知道得比別人快，要不然就會被淘汰。

【內容詳見紙本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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