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粉紅洋娃娃

繪圖／鄒明貴

「林主播的辦公桌雜物，文件，電磁相關紀錄。」女檢察官說：「以及任何提及林瑩潾的往來信件，都有助於偵辦。」 晚間新聞代班主播蔡淑嬌，正在編輯台旁，見到女檢察官來訪，她立刻展現標準露齒微笑的禮貌，努力把嘴角撐到耳垂，超乎人體正常肌肉展現的倒Ｖ唇形，露出潔白的貝齒。 「是臘腸那封信嗎？」蔡淑嬌自動說明：「我也曾經收到粉絲的瘋狂來信！許多粉絲都會寫這種恐嚇信給我，從來沒人當真。不過誰知道，那些粉絲會真的採取行動。我應該把那些信全部留下來，萬一有一天……。」蔡淑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轉移話題：「檢察官這麼辛苦，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呢？」 「我想看看粉絲寄給妳的信！」 「信？」蔡主播杏眼一瞪，但見她遲疑半晌，說：「誰會留下那種信呢？又是求愛，又是講肖話，或是約我幾點幾分在哪裡公證結婚。我們怎麼可能把這種信留下來？所有的主播都不會這麼做！」 蔡主播說完之後，張望辦公室，似乎想要引起共鳴，卻沒有人回應。 「你們還有幾個主播？」女檢察官問。 「三節新聞時段，加上閩南語，客家語，英語主播，還有代班主播，共有十個人左右！」白經理回答。 女檢察官心裡一算，照這種比例，目前全國從中央到地方，從無線台到有線電視台，從普通話到各種族群的語言，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新聞時段，可得要好幾百個主播才能把時段塞滿。 這一行，還真熱門。 「我能跟其他主播談談嗎？」女檢察官問。 「當然可以！」白經理微笑保證：「只不過……他們都很忙，因為在我們電視台，主播可不是播報機器，他們還要外出採訪，製作專題，所以時間上不知道能不能夠配合……。」 白經理的話術非常高明。他總是先慷慨允諾一切，接著留下伏筆。 隨著晚間新聞製播時段越來越接近，許多外出的採訪記者紛紛回到辦公室。此時，突然出現和女檢察官造型類似的粉紅娃娃裝身影，卻是個迷你的洋娃娃。只見高跟鞋踢踏聲鏗鏗作響，一個身高約一百五十公分的俏女郎彈跳上場。她雖矮，但身材比例玲瓏凸凹，細肩帶的洋裝撐起圓潤雙峰，個子小依然傲然挺立於人群。她說話時，是一種氣管堵塞的娃娃音：「嗯……白大哥，人家今天好累喔，嗯……你不知道那個翁大戶有多難搞呢，嗯……為了訪問他，我還在太陽底下晒了兩個鐘頭嗯，他才願意接受訪問嗯……。」 「辛苦了……辛苦了……」白經理的回應果然像個大哥。 迷你娃娃裝見到高挑版娃娃裝，眼珠子上下溜轉，此時犀利的像個鬼娃。 白經理介紹：「這是偵辦林主播命案的檢察官，這位是我們的網紅主播，葉可云。」 「是啊！久仰，真是太令人遺憾了……。」葉可云立刻露出憂傷的表情：「我聽說恐嚇信的事了，沒想到粉絲會做出這種舉動……。」 女檢察官並沒有定義「恐嚇信」，也尚未提問。記者們似乎具備自問自答的撰稿能力。 葉可云繼續說：「我也收到過許多恐嚇信，那些人什麼東西都會送給我，像是胸罩，哈蜜瓜，大頭貼，野薑花……。最可怕的是，曾經有人寄一個用過的保險套給我，嚇死人了！那封信出現的時候就很奇怪，整封信都油漬漬的，一打開，發現是用過的保險套已經來不及，還有一股腥味，我在廁所洗手洗了十分鐘才勉強揮別這場惡夢。」 「對對！我也是！」越來越多回到辦公室的人，紛紛加入恐嚇信的討論，話題甚至延燒到回憶。很久很久以前還能夠收到粉絲親自手寫的信紙，在信封貼上郵票，蓋印郵戳的信件。流逝的光陰，彷彿泛黃的黑白照片，也像是九○年代的BB Call，除了偶爾供人懷舊，現代人寧願花更多時間追求新鮮感。 等等，怎麼離題了呢？女檢察官心想，有這麼多人喜歡恐嚇別人嗎？還是有這麼多人寧願相信，只有被恐嚇才能證明自己是個受到重視的人物？ 記者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恐嚇信，衍生出兩種推理：那就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有一半是喜愛恐嚇人的瘋子，另一半是喜愛被恐嚇的瘋子。結論是這些人加在一起，全部是瘋子。 女檢察官聽得腦海裡迴旋出嗡嗡嗡的幻覺，真正的嗡嗡嗡電話鈴聲適時響起，那是偵查隊長打來的電話，案情又有新的發展。（待續）

【內容詳見紙本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上一篇│首　頁│下一篇→